蘿蔔糕年糕 我的年味

[紫蝶兒]

年味，就從廚房傳來陣陣的蘿蔔糕味道開始。

蘿蔔糕啊思想起 母親做的才好吃

我跟在母親後頭，穿梭在熙攘人群中，聽攤販吆喝，看主婦討價還價，整個市場好像要沸騰了。母親買來十來條蘿蔔，削皮刨成細絲。堆成小山的蘿蔔絲，讓空氣聞起來嗆辣中帶著蘿蔔的甜味。爆香的紅蔥頭不再刺鼻，和著蝦米香菇拌炒，加入切碎的臘肉丁，最後放入米漿炒勻。

然後，蒸籠就開始在大火的催眠下，「噗！噗！噗」的唱起春節的前奏曲。

就和一個蒸氣火車頭一樣，暖暖的、濕濕的蒸氣爭先恐後自蒸籠中竄出，冬天的廚房開始悶熱，母親邊揮著汗邊自豪的說：「蘿蔔糕啊，就是要自己做的蘿蔔糕才好吃。」

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母親這句話的真實性。長大後每次在茶樓飲茶，記憶中母親的蘿蔔糕，總會讓我伸手招來賣蘿蔔糕的餐車，然後在沾著芥末醬油的港式蘿蔔糕中，重溫小時候的年味。

母親不只做蘿蔔糕，她也做年糕：「過年的時候一定要吃年糕，代表年年高陞。」母親總是這麼說。

年糕啊蒸籠呼呼 母親教我如何做

幾天前母親就買了數斤糯米，央請碾米廠將糯米磨成漿，裝在白色密實的布袋中。布袋很重，父親將布袋緊緊纏在長板凳上，上面再壓著大石頭，整個看起來像極了長了白色駝峰的駱駝。小弟調皮，還會爬上去坐在石頭上，直到父親拿起棍子喊著要揍人，才一溜煙跑掉。

大石頭的重量，讓袋子裡多餘的水分滴在水桶中，發出像春雨般的滴滴答答聲。我喜歡用手去戳袋子，讓水跑出來得更快，覺得自己雖然年紀小，也有幫得上忙的時候。

等到再也沒有水滴出來，母親將糯米糰取出，拌入砂糖。

我打著幫忙的藉口，名正言順的玩起捏陶土遊戲。我伸出兩個手掌，盡情在糯米糰裡搓揉，在廚房揮汗的母親看見，就會飛奔過來，拿筷子敲我的手：「妳要把細菌都揉進年糕裡嗎？」

母親教我如何把玻璃紙，平整的鋪在大蒸籠裡，如何將糯米糰倒進蒸籠裡攤平。然後，母親在蒸籠邊緣插上四根空竹筒，蒸氣就順著竹筒呼呼的噴出來，有如萬馬奔騰，真是熱鬧極了。

年啊一年年的過 春節前奏曲暫停

母親的年糕香濃綿密，切片排在潔白的盤中，晶亮透明的褐色，好像天然琥珀。

母親會在傍晚我們肚子有些餓的時候，將年糕裹上一層麵糊，放入油鍋中炸成金黃色。趁著還冒著熱氣，咬上一口，熱融的年糕順著缺口流出，暖暖甜甜的，好像將琥珀滑溜吃下肚。

年年的春節，我們吃著母親製作的年糕和蘿蔔糕，好像一種理所當然的幸福。年年的春節，聽著母親帶著微笑的嘴角，吐出「就是要自己做的蘿蔔糕才好吃」這句話，好像母親永遠都會這麼年輕健康。

然後，隨著「年」一年年的過，我們一年長過一歲，紛紛展翅離巢築起屬於自己的窩，「噗！噗！噗」的春節前奏曲，隨之在母親的廚房譜下最後一個休止符，蘿蔔糕的香味成為兒時記憶的回響。

兒孫成蔭，現在，過年時家裡氣氛更熱鬧了。除夕夜，父母喜歡一一點名兒孫，到跟前領壓歲錢，說著祝福勉勵的話。大家吃著大賣場買來的應景年糕，想及兒時母親熱鬧的廚房，儘管依舊想著母親的年糕和蘿蔔糕，我們只祈求父母福如東海、壽比南山。

【2008/02/06 聯合報/文/亞亞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