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黃醫林--中醫論壇

文/ 尹漪璿

1999年，春天


今年的春天，還有些許涼意，走在步道上，不自覺的將衣襟再拉緊點，以往，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，是因為你不在身邊的緣故嗎？我不知道……


談談他吧！對他的印象，不是說很深，可是卻又能令我記住他的一切。例如說：他喜歡在工作時，聽著Jazz；他喜歡在下班時，在公園那裡的長椅上坐著，襯衫上的鈕釦解開了兩釦，看著附近小孩子嬉戲玩耍的身影；他的個性很溫柔，溫柔的令我很心痛…；他擅長運動的項目是游泳；他不喜歡喝咖啡，反而喜歡喝白開水；他的優點是細心，缺點是太溫柔……還有嗎?當然還有很多，但這幾個是最重要的。


而我呢？我沒什麼好談的…我很平凡。我和他的故事，雖平凡，但也有一些不平凡。


起初，和他的相遇，是在假日黃昏時的那公園裡，我記的那時候的他，坐在長椅上，兩隻手隨意的環抱在胸前，靠著椅背假寐。我就拿著一本書，靜靜的坐在旁邊。


不知過了多久，他說了一句話：「妳的長髮很漂亮。」
我在想，他是在跟我說話嗎？我看看旁邊，沒有人耶…那應該就是我了。但我也沒有出聲詢問，我以為是他在說夢話，索性也不理他了。
過不了多久，他又說了一句話：「妳的髮香好特別。」
我又在想，他好像真的是在跟我說話…沒有回他，是不是會有點不禮貌？
所以呢，我鼓起勇氣，向他問：「不好意思，先生…請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?」也許這樣問話很蠢，但，我就是這樣問了。
這一次，他睜開雙眼，微笑說：「難道，不是妳嗎?」
我心裡打了個突，既然是反問我，那應該就是了。


自那天後，我們每天都會很有默契的在黃昏時分走到公園上的那長椅上坐。我們聊了很多，聊他喜歡聽的Jazz，聊我喜歡聽的古典樂；聊他喜歡吃的食物，聊我喜歡喝的花茶；聊他喜歡的女孩子類型，聊我喜歡的男孩子類型……等等。


在1999年6月23日這一天，我們正式交往了。在認識後的三個月在一起了。
跟他的認識，就像朋友之間的那種感覺。提出交往的人是他，當時他問我說：「如果我慎重向妳提出交往的要求，妳會願意給我答案嗎?」我偏頭想了一下，「你希望我給你什麼答案？」他忽然正經的對著我說：「我已結婚為前提跟妳交往，這答案，妳知道的，對不對？」


那時，我的心確實受到了震撼！當時，我還沒有給他回答，我跟他說：「可以讓我Q想嗎？」他沉默了一會兒，「可以，但是，能不能別讓我等太久，因為我很喜歡妳。」我垂下眼眸，低著頭。「…好，謝謝……」之後，連續一個禮拜，我並沒有出現在他面前。因為，我在想。


不可否認的，我對他很有好感。就是一種感覺，就是他了的這種感覺。你們問我為何心動，我會說，就是一種心動的感覺，其餘的，我解釋不出來。


在後來的幾個月中，我們就跟之前的相處模式一樣，白天，各自上班，有時候，他會過來住處載我。晚上下班時，公園上的長椅見面或者是一起吃個飯。假日時，如果他需要加班，我會到他公司陪他，之後在一起逛個街或是踏青去。日子過的很平淡，也很愜意。


但是，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多久，出現了一場風暴‧‧

2000年，夏天


今天是2000年6月23日，是我和他相戀一周年的紀念日也是訂婚的日子。我還以為只有我記得，令我驚訝卻又窩心的是，他居然也記得！說不感動，是騙人的。其實不要以為只有女人在意，男人有心的也同樣在意，而且更細心。早上，他幫我訂了一間和風日式餐廳，一起慶祝相戀週年紀念日。平常，他很沉默寡言，但是，他會微笑的聽我說話，雖然他不多話，可我知道，那是他溫柔的方式之ㄧ。就像現在的這種驚喜，我很感動。晚上，是我們在一家飯店內的訂婚宴，雖不盛大，卻很溫馨。


然而，在這種驚喜之後，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………如果可以選擇，我不要這樣的驚喜……慶祝相戀周年紀念日的幾天後，他在開車回家的路上，遇上了一個連環大車禍，那時候，我在公園等他等了很久很久……因為在公園等他等不到，我就回家了，雖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底蔓延，但我選擇忽視它。可是…當我打開電視，看到新聞上的頭條時，那時候…我的心…不知道為什麼……就是一直跳動…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………


當天的晚間9點多時，我的手機傳來了他的訊息。我壓下心頭上的緊張感，接起電話。「Hello？」對方似乎停頓了一下，又繼續說：「嫂嫂，我是寶妹，妳現在有空嗎？…可以過來一趟醫院嗎？」我問：「妳怎麼了嗎？…還是…你哥怎麼了?」
寶妹說：「……嫂嫂，妳過來一趟吧……我們在……要盡快喔！」聽她說完後，馬上掛掉電話，拿起車鑰匙走到車庫，往醫院去。


到醫院後，來了好多記者。我在想，是跟那車禍有關嗎？那他呢？也是因為這車禍而躺在醫院內嗎？我想到這，便心急的往加護病房而去。當我到那時，我很掙扎……我該進去嗎？真的是他躺在裡面嗎？……想到這，我真的不敢走進去。後來，門開了，在我面前…出現了一道人影，是寶妹。


她眼眶含淚的說：「嫂嫂，妳終於來了……」後來她抱著我哭。「…嫂嫂，嗚…嗚…嫂嫂……哥等妳好久了…好久了……」
我顫著聲音問：「是因為那場大車禍嗎…？」不要…不要…千萬不要………我在心底哭喊著。
寶妹抬起頭，拉著我走進去。「嗯…」
我聽到時，我真的軟腳了。站不起來……還得靠寶妹和媽媽(他的母親)的攙扶才能走到病床前……。


看到他，我雙手捂著嘴巴，不讓自己痛哭出聲……幸好有寶妹和媽媽支撐著我，才不至於跌坐在地上…。他全身都插滿管子，看起來好痛苦的樣子。天…他到底傷了多重呀……怎麼會這樣…怎麼會這樣呢……？今天早上見他還好好的，為什麼到了晚上就變成這樣了呢…？


一整晚，我們在醫院配合警方做筆錄，並請問醫生該注意的事項。這一整夜，無暇悲傷，只能幫他處理許多事。早晨第一道陽光升起了，我們所有人都暫時休息了，安置好媽媽和寶妹時，我來到病床邊，握著他的手，頭靠在他的耳邊，輕聲的跟他說話……「你趕快醒來好不好？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完成，你不能自私的一個人躲起來睡覺喔…寶妹需要你這個哥哥…媽媽還需要你這個孝順的兒子唷……我也需要一個月後要和我步上紅地毯的丈夫耶……所以，你趕快醒來，好嗎？如果你有聽見我說的話，就趕快醒來，好不好？……」


日復一天，在他耳邊跟他說話，因為我知道，雖然他沒有意識，但是他聽得見我的聲音，所以…我要繼續說，說到他醒為止……

2000年，秋天


向他的公司替他請長假，也替我的老闆請長假。還好，他們都蠻通情理的。
都秋天了，他還沒醒來，我已經開始有點心灰意冷了，每天每天跟他說話，為什麼他還不醒來呢？他要這樣一直睡下去嗎？看他這樣，我真的好不捨……看他痛苦，我卻不能為他做什麼…。感覺好無力……


昨天聽見醫生說，他的情況還是沒變，也許…需要做好心理準備……聽到這裡，媽媽忽然哭著跪下來求醫聲救救她兒子，她就這麼一個兒子，她需要他呀……！
看到媽媽為了兒子跪下來求醫生，我也跪了下來求醫生，請他要盡力。醫生看到我們這樣，趕緊把我們拉起來，對我們說：「快別這樣…我一定會盡力去救他的，但是，病人也要有求生意識，不然，這種情況，一樣不會變。」


今天，我去他家裡幫他打掃，希望他回來的時候，依然是乾淨的。他很愛乾淨，家裡的家務事，也是他自己一手包辦的。他也很喜歡下廚，現在會下廚的男生並不多，而他的廚藝，真的很棒！很難想像他居然會做出這麼棒的料理，令我汗顏呀！晚上了，我不打算回醫院，偶爾就讓媽媽和寶妹跟他說話，陪著他，而我，就在家裡等他……應該說，是想要找到屬於他的一切記憶。因為，我很怕他會丟下我們，就這樣離開了……真的會怕，雖然說生離死別是很正常的事，可是，發生在我身上，我已經沒辦法用理智去思考了……因為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是我的朋友、我的情人、我的摯愛、我的未婚夫呀……光是這樣…我就沒有辦法思考了，我曾經想過，如果有一天他倒下了，我該怎麼辦？但我沒有細想，我認為，還不到那時候。沒想到…現在，卻要思考這問題了。


躺在他的床上，聞著他的氣息，把自己融入他氣息當中，就好像感覺他就在我身邊似的，不曾離開過……恍惚間，我聽見了他說話的聲音……
「小桔梗…小桔梗……」是誰在叫我的小名呢？
「小桔梗…小桔梗……起來好嗎？我想跟妳說話……」是你嗎?是你嗎…？
忽然，我驚醒了！那聲音…好溫柔…好熟悉……啊！是他！是不是他醒來了？
顧不得沒穿鞋子，就趕緊拿著車鑰匙，開車去醫院。到醫院的加護病房後，老天……真的是他，真的是他！真的是他呀！他真的醒來了！還來不及走過去他身邊，我已經開心的坐在地上喜極而泣了起來……真的…真的…好感動…好感謝老天爺……謝謝祢們………真的，謝謝………

2005年，冬天


回到台灣的感覺真好！5年多來，獨自一人在澳洲工作，除了實現夢想，也為了他。走出機場，攔了輛計程車，往有他的地方而去。


買了束桔梗，將它放在他的墓前。…我真的沒想到，他醒來的後，跟我們講完話，安靜個幾分鐘，他就撒手人間了……真狠心，不是嗎？居然真的捨得下我們……好捨得呀……後來，我明白了，也懂了他的意思。


脫掉高跟鞋，席地而坐。「澤，對不起，隔那麼久才來看你，你會怪我嗎？」我肯定的笑笑。「你才捨不得罵我呢！對不對？你那麼好，才不捨得呢！澤…我要跟你說喔，我做到了夢想，也完成了你的理想。你說，你想去澳洲的大學裡擔任法學教授，我說，我想跟你去，當你的第一號學生，你記得的，對吧！」一陣微風吹來……「澤…你開心嗎？在那個世界，過的開心嗎？你跟我說過，離開不是結束生命，而是另一個生命的延續……你說，要坦然面對你的離開，我聽進去了，所以我笑著送你離開，這個，你也知道的，對嗎？」伸手輕摸他的照片，「你一定又變的更帥了吧，我也不差喔，我變的更美麗了，也很多人追我……你想問我有沒有答應他們的追求是嗎?你會吃醋嗎?呵，沒有，感覺不對，我只愛你！我的心情，你了解。我的喜好，你明白。我的愛情，你拿去了。所以，我沒有愛情可以給他們了……我的心，只有你能掌握；我的情，只能給你；我的愛，只有你能要。其他的人嘛…我才不要呢！」抬頭看看藍天，雙手往上舉，深呼吸……「澤，曾經，我為你悲傷過，我想，你一定看的見……因為你不喜歡我難過……曾經，愛你的那顆心，已經痛到沒有感覺了，但是，現在，因為有他們的存在，所以我不難過了，那顆愛你的心，也受到彌補了。想知道他們是誰嗎？澤……是你的寶貝唷，現在已經5歲囉，是雙胞胎，長的好像你喔……開心嗎？」放下手，看著他的照片。「澤……我會全心全意照顧小寶貝的，你跟我說過的未來、夢想與計劃，我會慢慢幫你實現的。等我，好嗎？等小寶貝們長大，各自成家了，我會去找你，你一定要等我唷！」


我站起身，將高跟鞋穿回腳上去，拿著包包，向他微笑。澤…我們既然能相遇，就能夠相聚，我深深相信著，要等我，知道嗎?還有呀…澤，我愛你！一輩子，我想，即使到下輩子，我還是不能停止愛你吧！


轉身…踩著對他的愛意，一步一步走向未來……。


小桔梗…謝謝妳……還有，要幸福唷！…別急，知道嗎？我會等妳的。    ﹣全篇完 ﹣